第八章:酒桌上的文化
第八章:酒桌上的文化
「把頭髮盤起來,別像個剛下班的舞女。」 強哥坐在副駕駛座上,透過後視鏡審視著後排的娜塔莎。他今天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深色西裝,領帶打得有些歪,臉上還殘留著昨晚宿醉的浮腫。 車子停在北疆市最豪華的「龍江大飯店」門口。旋轉門金碧輝煌,門口站著兩個穿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,在零下二十度的風裡瑟瑟發抖,卻依然保持著僵硬的微笑。 娜塔莎聽話地從包裡掏出一根皮筋,熟練地將那一頭金髮盤在腦後,露出修長的脖頸。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小禮服,外面披著一件強哥特意給她買的白色貂皮坎肩。這身行頭讓她看起來少瞭幾分風塵氣,多了幾分「異國名媛」的高級感。 「記住我教你的。」下車前,強哥回過頭,語氣嚴肅,「今天來的都是場面上的人。少說話,多倒酒,眼色放活點。」 娜塔莎點點頭。她知道,今天她的身份不再是金海岸的頭牌索菲亚,而是強哥生意場上的一張名片,一個用來展示實力和品味的活動裝飾品。 …… 包間在頂樓,名字叫「聚義廳」。 推開那扇沈重的實木雕花大門,一股濃烈的茅台酒味混合著中華煙的香氣撲面而來。巨大的圓桌旁已經坐了七八個男人,個個紅光滿面,聲如洪鐘。 「哎喲,老張來了!」 「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俄羅斯……什麼來著?」 「索菲亚。」強哥滿臉堆笑地走進去,一邊拱手一邊把娜塔莎推到身前,「剛從聖彼得堡過來的,學藝術的,給各位老闆助助興。」 娜塔莎感到十幾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她身上。這些目光裡沒有金海岸那種赤裸裸的色慾,而是帶著一種評估貨物的審視。他們在估算這個女人的價格,也在通過這個女人估算強哥現在的實力。 她被安排坐在強哥旁邊,對面坐著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,頭髮花白,眼神卻異常銳利。強哥叫他「趙處」。 酒過三巡,氣氛熱烈起來。 娜塔莎並沒有動筷子。她的任務不是吃飯,而是服務。 她學著三姨教的樣子,右手拿起分酒器,左手托底,身體微微前傾,但不至於讓領口走光。透明的酒液在杯壁上掛出一道道油亮的痕跡,精準地停在杯口三分之二處。 「這洋妞,手挺穩啊。」趙處看著娜塔莎倒酒的動作,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,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。 「那是,趙處您看上的人,能差嗎?」強哥趕緊接話,雙手舉起酒杯,「這第一杯,我替索菲亚敬您,感謝您對咱金海岸的關照。」 娜塔莎也跟著舉起杯子。那是一杯滿滿的白酒,足有二兩。 「喝。」強哥低聲命令道。 娜塔莎沒有猶豫,仰頭一飲而盡。辛辣的液體像火線一樣燒過喉嚨,一直燒到胃裡。她強忍著咳嗽的衝動,放下杯子,對著趙處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。 「好!」桌上爆發出一陣叫好聲。 「老張,你這眼光確實長進了。」趙處滿意地點點頭,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,「不像是以前帶出來的那些,一股子煙粉味。」 得到趙處的肯定,強哥的腰桿似乎都挺直了幾分。 接下來的話題,娜塔莎聽不太懂,但她敏銳地捕捉到幾個反覆出現的詞:「江北」、「開發區」、「地皮」。 「現在江南這邊水太淺,rou都讓那幫老傢伙分完了。」一個胖老闆噴著煙霧說道,「要想發財,還得看江北。」 「江北那可是王利民的地盤。」趙處慢悠悠地說了一句。 聽到「王利民」這三個字,原本喧鬧的酒桌突然安靜了一瞬。 那是娜塔莎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。她注意到,就連一向囂張的強哥,在聽到這個名字時,拿煙的手都微微抖了一下。 「王總那是大手筆。」強哥訕訕地笑了笑,「咱們這些小蝦米,也就是跟著喝點湯。」 「喝湯?」趙處冷笑一聲,眼神裡透著一種看透世事的精明,「現在江北的地價已經炒到天上了。王利民在那邊搞了個『海天中心』,聽說光是一個售樓處就砸了兩千萬。那是喝湯嗎?那是在吸血。」 「泡沫。」另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推了推鏡框,「我看這勢頭不對。王總步子邁得太大,資金鏈遲早要出問題。」 「噓——」胖老闆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「這話可不敢亂說。在這個地界上,誰敢咒王總?」 酒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。大家開始默契地轉移話題,聊起了風月和女人。 娜塔莎靜靜地坐在那裡,繼續給強哥倒酒,給趙處點煙。 她看著眼前這群男人,他們在談笑風生中瓜分著這個城市的利益,決定著哪塊地皮蓋樓,哪家夜總會關門。而強哥,雖然努力想融入這個圈子,但他那種刻意的討好和掩飾不住的草莽氣,讓他始終像個局外人。 她突然意識到,強哥所謂的「實力」,在這張桌子上,可能連一道配菜都算不上。 而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「王利民」,才是這場遊戲真正的莊家。 酒局結束時,強哥已經喝得酩酊大醉。趙處走的時候,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強哥的肩膀。 「老張啊,這姑娘不錯。別只顧著自己玩,有機會,帶去江北見見世面。」 強哥連連點頭,腰彎得像隻熟透的大蝦。 回去的車上,強哥癱在後座,頭枕在娜塔莎的大腿上。 「聽見沒?」他閉著眼睛,口齒不清地嘟囔著,「趙處誇你了……這就是面子……這就是本事……」 娜塔莎低頭看著這個醉醺醺的男人,眼神冷漠。她的手指輕輕滑過強哥脖子上那條粗大的金項鍊,心裡卻在想著那個叫王利民的人。 江北。海天中心。 她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兩個詞。 車窗外,北疆市的夜景飛速後退。江南區老舊的街道擁擠不堪,而遠處江對岸的那片漆黑中,隱約可以看到幾座巨大的塔吊,像鋼鐵巨獸一樣矗立在寒風中。 那裡是江北。是未來的金礦,也是更大的賭場。 娜塔莎摸了摸自己微微發燙的胃,那裡裝著二兩白酒,也裝著一個正在萌芽的野心。 如果強哥只是個小蝦米,那她為什麼要陪著他一起死在淺灘上? 她要過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