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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如故方一转身,身后门便开了,腰带被“众生相”一钩,倒退一步,脚跟绊到门槛,向后倒去。如一也没想到封如故下盘如此虚浮不稳,下意识伸手去揽。封如故整个人跌靠进他怀里时,将他抱了个满怀的如一有了一瞬的僵硬,手没能及时松开。因此,当他的手腕被封如故一把抓住、袖子也被撩开时,他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。——如一的左小臂上,盘踞着一条新鲜的环状血痕,伤深约半寸,血迹尚未干透。寒山寺管理严格,有专门供破戒者自罚的荆棘索,自罚时,可将荆棘索缠在施罚处,勒入皮rou,代替鞭罚。荆棘索用或不用,全凭修道之心是否坚定。如一想把小臂抽回,封如故上半身靠在他怀里、发力将他牢牢攥紧之余,抬起眼睛,望向如一。他扬了扬嘴角,一语未发,先将含在口中的一道竹息徐徐喷在了如一脸上。在如一错愕之际,封如故低声道:“这样苦着自己,你真的很高兴吗?”如果是以前,如一会极厌烦封如故这种刻意撩拨人的作态。但现在,如一知道,他吸的烟中有镇痛用的延胡索。一时间,疼痛立减,但他却慌乱了起来,只盯着封如故看,挪不开眼。封如故靠在如一怀里,懒得自行起身,本以为自己会被他恼怒地推开,没想到如一就这样低头盯望着他,动也不动。近距离看来,他眨眼的频率很低,睫毛又很是浓长,被他这般盯着,竟有了几分情深的错觉。封如故向来擅长撩拨他人,却不擅长应付被人撩拨的局面,与他对视几瞬便有些受不住了,低低咳了一声:“……我的腰。”如一眼睛一眨,神态略有局促,但由于变化的速度太快,封如故甚至没能捕捉到。他拿肘部将封如故顶起,帮他站稳。封如故虚扶着腰,活动了两下,又敲了敲已经敞开的门:“请问如一大师,我可以进门吗。”如一扫了一眼他已经踏入屋中的双脚,自然不会把他再扔出去。封如故再接再厉,又敲门询问:“那如一大师,我可以进门给你上药吗。”如一看着他的眼神很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他扔出去。但他忍了忍,还是背身朝内走去,算是默许。封如故已经交代了几个小崽子在主屋等着,自然不觉得旁人会来别院,所以索性连门都没有关。进了内间,封如故理所当然道:“衣服脱掉。”如一僵着一张脸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应对态度。闭口禅已破,再不作应答,便有些不像话了。最终,他除下衣服,同时冷冷道:“多谢。”封如故暗笑,想,这小孩儿也太矜持太要面子了。但看清如一身上的疤痕后,封如故微微变了颜色。——他身上的荆棘索疤痕纵横交错,陈伤与新伤彼此叠加,竟多数是先前自罚时留下的疮疤。封如故低头,从储物袋内取出伤药,端起烟枪,吸上一口,和着口腔里的温热气息,一起轻轻呼在淌血的伤处,先止了疼痛,再涂抹上伤药。如一腰板挺得笔直,没来由的紧张,想着封如故若是问起他身上的伤势,他该如何作答。他无法解释的痛苦、愤怒,被抛弃的不安、自弃、自厌,是这一身伤疤的来源,也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部分。但封如故居然没有问。在上完药前,他什么都不问,上完药后,也只是把一小盘糕点推到了如一面前。看到这盘糕点,如一心尖一动。小时候,每当自己心情不好时,义父都会弄来各种各样的甜食来安慰他。起先,他并不嗜甜,抓来什么都能吃,却生生被义父养出了爱甜的口味。自从入了寒山寺,他持戒自律,再未贪恋过甜物。他客气地一点头,拿了一块,动作优雅地送入口中。封如故道:“我从三钗的小厨房里偷来的,你慢慢吃,还有的是。”如一的咀嚼动作明显停了一下:“……”封如故主动揽下责任:“是我偷的,不算你犯戒。”如一犹豫片刻,冲封如故颔首致谢。“我第一次与师兄见面时啊,家里出了点事情。师兄就拿了一盘糕点来哄我,说不管是身伤还是心伤,吃些甜物,对调养心绪都有裨益。”看着如一吃东西的样子,封如故撑着脸颊,嗓音里满是怀恋,“说真的,我从没吃过那么难吃的糕点,又硬又甜腻得过头,一盘吃完了,我躺在床上,撑得走不动路,摸着肚子想,我又有家了。”“家”这个字明显触痛了如一。他避开脸,淡淡道:“义父待人一向如此好。”封如故却望着他,轻声说:“他不够好。如果知道让你去到寒山寺,你会变成这样的话,你义父不会放手的。”话说到此,两厢沉默,唯有心跳声在房中回响。房中对坐的二人各怀心事,自是不会察觉到门口何时多了一个人。隐去自身气息的常伯宁手提一个纸包,立在房门大开处,将二人的轻言细语都听入耳中,被轻纱覆盖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悒。……明明叫他休息,他却永远这样不听话。……他永远把这个孩子放在他之上。少顷,常伯宁无声无息地迈步而出,衣带飘飘,却未能飘入房中二人的视线中。回到主屋,他叫来罗浮春:“浮春,这些等如故出来后给他。我急着赶去米脂山,这是我在城中找到的最好的糕点了,叫他不要浪费。”罗浮春双手捧来,哎了一声,还想说些什么,常伯宁简单一句“莫送”,便翩然踏出了千机院。罗浮春抱着点心若有所思时,海净忍不住出声赞道:“常道长真是温文儒雅,关爱同门,十几年前还在古城那里行过那等善举,怎么看都是上上君子。想来所谓‘鬼心观音’之号,都是骗人的了。”罗浮春与桑落久对视一眼。桑落久说:“若是此名,师伯他倒是不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