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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漫过了床铺,她才被凉水浸醒。慌张的小女孩儿赤脚下地,涉水去开门,发现门已打不开了,才爬上家中梯子,踩上屋顶,张目望去。只见家中四周已成茫茫泽国,在半昏半暗的月光下,闪着一块一块不祥的碎银光。有邻居抱着块门板在水里浮着,一个小浪打过来,他被瞬间没顶,门板脱手,寥落地向远方漂去。黑夜吞没了她的视线,她也不晓得那个被浪打下的人有没有再浮起来。她仿若身在梦中,带着两裤脚的泥,彷徨又伤心地大哭起来。在她哭泣时,旁边的瓦片“咯棱”微响了一声。如一着一身白金色僧袍,乌发披肩,无声落至瓦顶。女孩见了这俊俏的陌生人,一时呆滞,止了哭腔,打了个哭嗝。如一不管她此时是如何心潮翻涌,单膝蹲下,冷冷道一声“闭眼”。女孩受其身上不容置疑的威压所迫,听话的马上闭上眼,心中一时对这俊俏的佛家公子起了一点少女绮念。然而下一刻,他便将女孩单手抄起,像扛一件重物一样,随手搭上肩膀。若不是他胳膊上肌rou柔软,稍做了些缓冲,女孩险些当即吐出来。女孩:“……”如一纵身落于街面空荡荡的舢板之上,四下张望一番,“众生相”向水中一递,准确钩中方才溺水之人的腰带,将他拉出水面。他倒提此人腰带,足尖在虚空中点过几下,轻灵地跃身入月。在半倒悬的状态下,溺水之人不住呕出腹中污水,险险捡回一条性命。女孩在呕吐声、胃部的挤压感和悬空感的逼迫间,初生的绮念烟消云散、终归于无时,她被放了下来。再次脚踏实地的瞬间,她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到了一间红绸漫天的小院内,院旁回廊之下,挤挤挨挨的,都是和她差不多一身水、一身泥的镇民。在镇民之中看到同样狼狈的父亲时,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如一抬手压下一道飞到他眼前的红绸,看到了院中的常伯宁。常伯宁与老镇长谈了话回来,回看如一一眼,眼中有了淡淡忧悒。如一问他:“义父,如何了?”他又拉他一把:“路上说。”灾变发生得太过突然,罗浮春、桑落久和海净去负责堵住堤坝决口,如一和常伯宁一面救人,还要一面分出余力、控住镇中弥散开来的瘟气。……随着洪水一道泄出的,还有十六年前瘟疫的残气。燠热的空气中漫着一股特殊的、带有水腥气的淡淡臭味,寻常之人嗅见味道,只会觉得不适,但是,凡是修道之人,都知道这是何物。……又是魔道作祟后留下的余孽。在去救援被困梅花镇镇民的路上,常伯宁与如一讲起了梅花镇昔年之事。梅花镇再生灾变,老镇长身为当年之事的亲历者,无法再保持沉默,将十六年前的人柱镇灾之事,对常伯宁和盘托出。听闻过后,如一缄默片刻。今早,封如故给自己化妆时,如一也听他讲起了他昨夜与河边老人的对话。那时,封如故和他都以为在梅花镇中行恶的是水鬼冤魂之类的恶物,谁也想不到竟是邪极毒极的儿童厌胜之法。如一压住心中愧悔:“早知如此,我不会动剑。”人柱的一肢一体,皆是镇邪之物,若是横加破坏,伤到的是封印本身。也即是说,这人柱关乎梅花镇水脉安危,不可轻易伤害。常伯宁安慰他:“不要为不知道的事情自责,既是徒劳,更添烦忧。”这口吻倒是像足了义父。听到这话,如一起了些许孺慕之心,侧脸去看常伯宁。常伯宁却幽幽叹了一声:“……不知如故如何了。”……他们实在腾不出手来,去寻找失踪的封如故。如一已尽力不去想封如故,被常伯宁这样一说,他又不舒服起来。如一生于深山,向来不喜欢水,前段时间在剑川溺水,于他而言更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,如今面对小半个被淹没了的城,再想起去向不明的封如故,他的胃不大舒服,紧揪揪地绞了起来。但他表情不变,冷淡地自信道:“义父放心,云中君自有自保之法。”他向来是很聪明的,何况还有归墟剑法傍身,既然此时还没有现身,大概是有他自己的盘算和主意。常伯宁难掩烦恼:“可我担心……”如一心尖一抽。可有什么不妥?他极力装作毫不在意地问:“义父担心什么?”常伯宁叹了一声:“……无妨。”二人谈话到此,一低头,发现一间房的房顶上瑟瑟发抖地团着三个人影,便齐齐纵身,落于其上。待靠近了,看到被水沾湿的“指南馆”三字,如一陡然生出一股掉头离开的冲动。然而已经来不及了。蒋神仙和他的两个小徒弟仰着头,呆呆望着恢复佛门居士装束的如一,嘴张得活能塞下一个鸭蛋。如一见已无缓和之机,缓缓落在瓦上,简洁利落道:“走。”蒋神仙结巴道:“你,你不是……”如一偏过脸:“走。”蒋神仙在瓦片上蹭了蹭沾了泥巴的手,仍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:“你——”如一的视线冷冷扫了过来:“不愿走,就留下。”给淹迷糊了的蒋神仙这才知道自己多话了,忙牵住他的袖子:“走,走。”随如一踏上剑身时,蒋神仙大概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的关节,没忍住,问道:“您二位……”他留心看一下二人装扮:“……道长,还有这位长老,来梅花镇这里,是要设局抓那洞房女鬼的吧?”如一绷着脸:“嗯。”蒋神仙也是个机灵人,看如一一脸“别问我为何扮作女儿身,这事儿谁问谁死”的表情,马上乖觉地跳过了这一步:“那跟你们一道前来的那位少侠,也是……”“是。”提到那人,如一终于话多了一些,“风陵云中君,封如故。”